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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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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阮棠離開這個城市七年,雖然中途回來過幾次,都只是短短幾天的假期。她與這個城市的真正相處其實只有大學那四年,然而大部分時間還是在校園度過的。她最熟悉的城市線路也不過是從自己大學的東門到語言大學家屬院的北門。趁著新工作開工前,她不僅需要與Z世代建立聯系,還需要與這個城市重新恢覆連接。

她同學很多,也有不少留在這個城市工作。

阮棠在微信上單敲的人是鐘曉璐。曉璐是她的大學同學和室友,單身未婚無娃,職業是高中物理老師。現在是暑假,理論上比較好約出來。

兩個小時後,太陽落山前,阮棠和鐘曉璐在附近的一家串串香店裏接上頭。

寒暄過後,阮棠問道,“璐姐,我還以為你假期回津市了呢?”

鐘曉璐比她大兩歲,家在隔壁城市。兩城之間的城際高鐵十五分鐘一班,半個小時可實現城際轉移。曉璐念書期間,每逢周末和節假日,都會第一時間往家裏跑。

曉璐一邊往杯子裏倒冰鎮酸梅湯,一邊說,“嗨,別提了。我爸覺得我放棄市公務員,辛辛苦苦考了研究生,畢業居然跑去高中當老師,太丟人。我現在減少回家次數,省得他老人家見我生氣。我租的房子就在學校附近,附中的家屬院。那是早些年老師們的福利房,我們後來的新老師們沒趕上好時候。”

鐘曉璐是本科畢業後回津市做了兩年公務員,又重新考研究生回母校的,碩士畢業後應聘了附中的物理老師。她做老師才兩年,跟家裏關系不和睦也是這兩年的事情。

阮棠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低頭喝了口冰涼的飲料,有點冒頭的困意被強行壓下去。過往的信息開始一點點往外溢。沈鯉的父親好像也是附中的老師,教數學的,他家也在附中家屬院。

“我媽倒是經常來這邊。下次我媽來的時候,請你去家裏吃飯。她做飯手藝超級棒。”曉璐繼續說著。

她們那屆本科生,有兩個落單的女生需要和其他院系學生混住。阮棠和曉璐就是被落單的,與她們一起住的另外兩個室友來自社會學系。理科院系和人文社科院系的課程安排完全不同,四人除了睡覺,幾乎沒有時間同步過。甚至軍訓都不在一個基地,物理學院在城北的訓練基地,社會學系在城南的訓練基地。宿舍四人關系處得還成,阮棠和曉璐更近一些。她們同一院系,一起上過課,一起搭檔做過實驗。

不過,阮棠經常回家住,曉璐幾乎所有假期的時候都回津市。她們的關系又談不上最為親近。

本科時候,論與阮棠親近的人,沈鯉排第二,沒有人可以排第一。她大學期間除了男女生必修的體育課外,課表與沈鯉的是百分之百重合。

阮棠又喝了口涼飲,點頭答應。“好呀。你媽媽做的包子,我現在光想著味道就能分泌口水。”

曉璐帶著津市人的熱情回應她,“下次讓她多包些,你帶回家慢慢吃。”

她同時也提出自己的疑惑,“對啦。棠棠,你怎麽入職在數學系呢?交叉學科怎麽也應該落在咱們物理系呀。是不是咱們系沒搶過數學系呀?”

阮棠聽到最後一句,失聲笑了出來。“我出國念的數學,這些年的研究也是數學相關的,屬於交叉學科的數學方向。”

曉璐快言快語,“啊?我還以為你和沈鯉放棄的那個offer一樣呢。”

大四那年,阮棠和沈鯉就職業規劃發生了分歧。他們第一次分手後,沈鯉申請了和她一模一樣的學校。後來,他放棄了offer。當時倆人之間的種種,也不便於七年後再翻出攤開做談資。

阮棠搖搖頭,“學校一樣,院系不一樣。我是數學,他是物理。對了,他現在怎麽樣?”

“沈鯉跟著周老念了博士,周老就是我們本科時候那位老周。他畢業後沒留校去了物理研究所,也很厲害的。我現在和他爸爸沈老師是同事。沈老師在附中很有名,小兒麻痹落下了腿疾,終身離不開拐杖,自考拿到的大學文憑然後來附中做老師。沈老師家的小花園修得超級漂亮。倒是沈鯉,聽說工作很忙,我很少能見到他。”

鐘曉璐是看著兩個人交往戀愛乃至分手後彼此不再聯系的。她又急切地想向阮棠更新沈鯉的消息,尤其是她自己入職附中之後,認識了沈鯉的父親,從同事那裏知道一些關於沈家的生活碎片。她覺得自己窺探到了沈鯉當年放棄offer的部分原因。

鐘曉璐話裏透露的關於沈爸爸的信息是全新的,阮棠有些怔住。她不知道沈鯉的父親患過病,不知道腿疾是永久的。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沈鯉輕描淡寫地提過一句,爸爸腿腳不太舒服。當時阮棠還以為是老師站著講課時間久了導致的腿疼。

原本在阮棠這裏已經翻篇的過去,因為曉璐的話,增添了一份心事。

她沒再接著問沈鯉,而是問了班上其他老同學們的近況。

鐘曉璐心裏焦急,但也無可奈何,總不能一再沒眼色的提起阮棠已經分手多年的前任。她轉而熱心地聊起班上同學們的八卦。留燕城的幾位有畢業去研究所的,有轉行做碼農的,也有轉行去金融行業的。像她一樣去中學做老師的也有,是一位男同學,在別的城市的重點中學教物理。當然,她平時的交際也起到作用,當年那批出國同學們的近況,她也知道一些。

“裴立,送玫瑰花的那位,他博士沒念完轉碩士項目了。這個消息你知道吧?”曉璐見阮棠點頭後繼續說,“他碩士畢業後去了一家對沖基金。聽說去年賺了大錢,前陣子他回國,請老同學們吃飯,比以前大方多了。”

鐘曉璐說的是另一則往事,當年裴立追過阮棠一陣子。一開始裴立追得很隱晦,誰也不知道是他追的,更不知道追的人是阮棠。

*

那會兒是大二的秋季學期,裴立每天晚上在花店關門前買上一枝玫瑰,用報紙藏好。第二天早上六點多,女生宿舍樓裏裴立的同鄉充當送花員,玫瑰花在七點之前準時出現在她們宿舍門口。因為是一枝孤零零的玫瑰,沒有任何提示,大家都不曉得是誰送的,送誰的。一開始還以為是惡作劇。連續一周之後,她們又猜測是送個社會學系那位室友,畢竟她平時社團活動參加得多,追求者也多。

阮棠自覺這事兒和自己沒關系,該幹嘛幹嘛。宿舍其他人卻好奇不已。連續收了兩周單支蔫蔫的玫瑰之後,室友們決定早起來個守株待兔。她們還真逮到那位送花的“兔”學姐,幾人湊在一起核對信息,才知道當事人之一是阮棠。可是那兩周阮棠根本沒在宿舍住過。

鐘曉璐打電話告訴阮棠這個消息。阮棠當時正在啃包子,嘟嘟囔囔地說,“讓那位學姐告訴他,別送了。我還沒過十八歲生日,家人和朋友都不讓早戀。”

那天,她的包裏裝著準備送沈鯉的十八歲生日禮物,一只從她爸爸藥酒罐裏撈出來的蠍子。沈鯉是天蠍座嘛,沒辦法送他天上的蠍子,倒是可以送他一只地上的蠍子。

後來,她和沈鯉談起戀愛。裴立跑來問過她,是不是嫌棄自己送不起貴重的禮物所以才拒絕自己的。

阮棠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我不會嫌棄人窮,只會嫌棄人笨。

*

阮棠沒提去年冬天裴立去她工作的城市出差也要請她吃飯的事情。那天她辦公室事情很多,沒有辦法安排午餐。為了不失禮節,她特意抽出二十分鐘與老同學見了一面,請他喝咖啡。裴立離開的時候,臉色並不算太好。

以前,沈鯉曾經對她說過,“你讀書的功夫很厲害,讀人的功夫也要更上一層樓。”

沈鯉總是這樣,他很少說你這樣不對,你應該那樣。他會先誇獎阮棠引以為傲的優點一番,然後說你在其他方面也可以更好的。有一年,沈鯉給她制定了一份“讀人手冊”,記錄下她的每一次觀察。那個白框藍底的記錄手冊,後來不知道散落到了哪裏,或許畢業的時候被媽媽一起當作廢品丟棄了。觀察記錄雖然丟失,不過她看懂別人表情的功夫還是練成了一點點。

裴立離開的時候又誤會了。她真的沒嫌棄他笨,太忙了,沒時間。

*

她們倆人過往的圈子高度重合,隨便提起一位老同學,阮棠都能想到沈鯉。

她朝曉璐笑了笑,“你們既可以蹭到一頓免費大餐,又可以與同學們聚會,多好呀。其他同學們呢,還有其他我可以知道的消息嗎?”

鐘曉璐講完同學們的學業和工作情況,又開始滔滔不絕地更新同學們的情感狀況。比如誰和誰談戀愛了,誰誰什麽時候結婚了,誰家已經有娃了還不止一個,還有誰已經二婚了。這次八卦輻射的人群從老同學蔓延到系裏的老師。比如某位博導和一位師姐在一起了,再比如某位老師為了校辦酒店一位服務員和老婆鬧離婚。

阮棠這一部分聽得認真,這一堆誰和誰裏面,沒有沈鯉,也沒有曉璐自己。

她問起來,“曉璐,你呢,沒遇到合心意的?”

曉璐嘆了口氣,“大學和第一段工作你知道的,遇到合心意的也不是我的。研究生時候我比同學們大兩歲,自然沒有合適的。現在嘛,同事們都已成家立業。偶爾會去相個親,很難遇到合眼緣的。你呢?”

被反問到的阮棠,眨了眨眼睛,“噢。我啊。前些時候有過一個男朋友,後來分了。現在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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